温见素站在冥宫花园的亭台上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。冥界的"夜晚"比平日更加昏暗，连常年不熄的冥火都显得黯淡无光，仿佛感应到了主人低落的心情。
明天就是契约到期的日子。
一百天前，她与谢归宴签订的那份契约清清楚楚地写着：百日之后，去留自决。当时她满心想着重获自由，如今却...
"夫人，要准备晚膳吗？"侍女青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温见素回过神："不必了，我...没什么胃口。"
青萝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行了一礼便退下。整个冥宫都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，也都能感受到两位主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压抑气氛。
温见素继续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，手指轻抚过一株株冥界植物。这些花草大多是她来后才栽种的——冥界原本只有单调的灰黑色植物，是她带来了人间的种子，谢归宴便命人辟出这片花园。
"你倒是把我的冥宫改造得面目全非。"记忆中谢归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那时他嘴上抱怨，眼中却带着罕见的柔和。
一百天。从互相试探的政治联姻，到如今...温见素捂住胸口，那里传来一阵钝痛。她是什么时候爱上那个冷酷冥王的？是他第一次为她挡下攻击？是他彻夜守护生病的她？还是那天在人间市集，他笨拙地为她挑选发簪的模样？
不知不觉间，她走到了冥宫西侧一处偏僻的回廊。这里少有人来，墙角却开着一丛血红的曼珠沙华——那是谢归宴最喜欢的花。温见素蹲下身，惊讶地发现花丛旁有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。
好奇心驱使下，她轻轻推开门。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密室，墙上镶嵌着散发幽蓝光芒的冥石，照亮了中央一张黑曜石案几。案几上整齐摆放着...
温见素的呼吸停滞了。
——一朵干枯的人间牡丹，那是她第一天来冥界时簪在发间的；
——一个普通的白瓷茶杯，杯沿还留着她淡淡的唇印；
——几页涂鸦，是她无聊时随手画的人间风景；
——甚至还有她某日随口称赞过的一块奇形怪状的冥石...
每一件物品旁边都标注着日期，精确到她来到冥界的第几天。这些她根本不曾留意的小东西，竟被谢归宴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着。
案几最中央是一个水晶盒，里面静静躺着一纸契约——他们的婚约。但与官方那份冷冰冰的文书不同，这份契约的空白处写满了谢归宴的字迹，记录着她的一颦一笑，一举一动。
「第七十三日，见素在花园跌倒，膝盖擦伤。她笑着说不疼，但我看见她偷偷揉了三下。」
「第八十五日，简素梦见人间佳人，醒来时眼角有泪。我不知如何安慰，只能握她的手。」
「第九十九日，见素问我喜欢什么颜色。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，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睛，我说蓝色，像她施法时的光芒...」
温见素的手指颤抖着抚过这些文字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那个在人前冷酷无情的冥王，竟将如此柔软的心事藏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。
"我本想等你离开后再来看这些。"
谢归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，温见素猛地转身。他站在门口，黑袍边缘沾着未散的冥火余烬，眼中蓝焰比平日暗淡许多。
"归宴，我..."
"不必解释。"谢归宴走近，目光扫过案几上的物品，"这些只是...记录。"
温见素摇头："不，这些是你的心。"她指向那份写满笔记的契约，"你早就..."
"早就爱上了你。"谢归宴平静地接上她的话，"是的。但契约赋予你选择的自由，我不会用感情束缚你。"
温见素突然感到一阵愤怒："那你为什么不早说？为什么要把这些藏起来？如果我没有偶然发现..."
"因为恐惧。"谢归宴轻声打断她，"千年来，我从未害怕过任何事物，直到遇见你。害怕你不快乐，害怕你后悔...最害怕的是，你留下只是因为责任或同情。"
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剑刺入温见素心脏。她突然意识到，在这段关系中，看似强大的冥王才是更脆弱的一方。他给了她选择的自由，哪怕这意味着可能失去一生挚爱。
"傻瓜。"她哽咽着扑进谢归宴怀中，"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些小东西就感动得留下吗？"她抬头看他，泪水中带着笑意，"我爱上你是因为你为我学泡人间难喝的茶，因为你在议会上为我怼那些老头子，因为你明明担心我却总是板着脸说'别逞强'..."
谢归宴的手臂收紧，将她牢牢锁在怀中："那么，你的决定是..."
温见素没有立即回答。她退出他的怀抱，拉着他的手来到密室外的回廊。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冥界——幽蓝的冥火如星辰般点缀在永恒的黑暗中，神秘而美丽。
"一百天前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家。"她轻声说，"但现在，当我想到'家'时，浮现在眼前的是你的书房，是我们一起喝茶的凉亭，是那张我总抱怨太硬的冥玉床..."她转身面对谢归宴，"我已经在家了。"
谢归宴眼中蓝焰剧烈跳动，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："契约到期后，你将不再受任何约束。你确定..."
温见素用食指按住他的唇："我要一份新契约。"
"什么？"
"一份没有期限的契约。"她微笑着说，"写明温见素自愿成为谢归宴的妻子，不是因为政治，不是因为责任，只因为..."
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。整个冥宫剧烈摇晃，远处传来阴兵急促的号角声。
谢归宴神色骤变："阴阳交界处出事了。"
温见素握紧他的手："一起去。"
谢归宴深深看了她一眼，点头。两人携手奔向震动源头，黑袍与裙摆在冥界的风中交织。在他们身后，密室的门缓缓关闭，案几上那份旧契约静静地躺在水晶盒中，等待着被新的誓言取代。
冥界的夜空突然划过一道金蓝交织的流星，照亮了两人的背影。百日契约的最后一夜，或许也是一段永恒誓言的开始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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