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头波澜虽起,李闲脸上却是装出一副疑问的样子,问道:
“姑娘所说这周柳,是个什么东西,我怎么从未听闻过?”
他这一语有两个目的,一是掩饰柳枝的存在,以防被对方诈到;二则是反手诈一下对方,试探看对方是否为白日时遇上的女道。
哪知道衣神芒根本不接李闲的招,只是彬彬有礼地向对面的椅子伸臂,一副“请”的架势。
李闲叹口气,知道对方是决意要他靠近坐下才肯说了。
走也走脱不掉,再推辞反而显得扭捏,当下也不再耽搁,坦然上座。
见李闲坐下,道衣神芒将手中的藤杯递过,道:“李公子不必再诈我了,我对你的了解可能比你想象中要深得多。”
不知道衣神芒使了什么神通,潺潺的溪水竟然已成热水,挟着杯底清新的茶香,正盈盈上冒。
接过藤杯的李闲却没心思去想为何杯中未飘茶叶却能泛香,反倒是眸中绽出精芒,锃亮的目光登时射向道衣神芒。
自西出阳关以来,他与旁人的接触就少了许多。即便是为了物资不得不借宿驿站,也是以“江苟”的名头登记,自问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跟脚。
可这道衣神芒究竟是什么来头,竟能一语道破他的名姓。
道衣神芒并未理会李闲的凝视,缓缓举杯,杯中的茶水化作散着光芒的水雾,入它体内。
将藤杯放下,它大赞道:“好茶!不枉我千年受累!”
言语间,竟有种自鸣得意之感。
说罢,道衣神芒的脸才面向李闲。
说来也怪,明明道衣神芒脸上一团团,没有任何器官,偏生能让李闲感受到一股视线袭来。
道衣神芒道:“少年不必多想,我唤你来此并无恶意。相反,贫道是要赠你一场大机缘。”
李闲轻轻将藤杯放下,并未被道衣神芒口中的“机缘”蒙蔽双眼,反倒是沉着地道:
“道长将在下的跟脚叫破,在下可还不知道道长的身份和来历。平素不曾交往,如何能受道长的大礼?”
他又不是话本中说得那种天命之子,无亲无故的,对方凭什么赶着给他送机缘?
对话之前,他还是想先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,也好去揣测其目的。
“呵呵,”道衣神芒不睬李闲的质疑,晃晃手中的茶杯,道,“若是这机缘和你身上的柳枝有关呢?”
什么?
道衣神芒的话语让李闲心头巨震。
他提前游学的最关键原因,就是要将周柳救活,栽种于尾花洲内。道衣神芒之语,可谓是拿捏准了他的软肋。
他终于明了这场对话的背景。
对方可谓是对他应知尽知,他却连对方的名姓都不清楚,只有一头雾水。
换而言之,这场交流对方天然处于优势地位。
既然如此,继续同其打机锋不仅无法得到有效信息,反倒会显得李闲小家子气。
根据商圣的学问,这时应该……
李闲长舒口气,不再追问道衣神芒的身份,更懒得继续猜其心思,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:“道长需要我帮你做什么?”
无功不受禄。讲得不仅是对己的要求,更是人与人交往的基本准则。
哪有无缘无故地帮助,对方定然有所求。
道衣神芒显然没想到李闲态度能转得这么快,端茶的手也是一滞。
旋即,它又呵呵一笑,道:“好小子,好少年,好儒士。”
它就喜欢和这样的人讲话,能省下不少功夫。
夸赞完毕,将手中的藤杯放下,道衣神芒双手交叉,托起下巴,道:“我要你救救我。”
话语内容虽然相当的丢份,但道衣神芒的语气偏生是相当安然,摆出了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姿态。
至于被拜托的李闲,则是眉头猝然皱起。
饶是已经对对方的神叨有了些心理准备,道衣神芒的话语依旧让他摸不着头脑,只好追问道:
“道长此言何意?”
道衣神芒却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树冠,缓缓起身,向着木干而回:“这就要李公子自行思考了。
“答案与报酬,都在李公子眼前。”
李闲站起身,本想再问些什么,但眼前的聚拢神芒已然开始四散,滴滴点点地融入木干中。
它所穿着的道衣,也无火自焚。灼烧不久,也消失不见。
莫名其妙的,它走了,一如它莫名其妙地来,空余李闲站在原地发懵。
什么玩意儿?
把他拉过来教训一顿,这也不说,那也不说。若非对方对他的信息知之甚详,他都要当这道衣神芒是个装神弄鬼的臭牛鼻子。
“喂!把话说清楚再走啊?这不说那不说,好歹告诉我柳枝怎么救活啊——你总不能靠着一个凡人救你吧?”
李闲悲愤的喊声在这片空旷中连回荡都做不到,树枝依旧无风自动,溪水依旧潺潺。至于道衣神芒的回音,更是没影的事情。
这等情况,更是让李闲心中憋闷:
他怀疑被对方钓鱼了,但却没有证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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