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后的蝉鸣已近尾声,却搅得京城权贵圈人心浮动。柳氏闺房内,鎏金铜炉里焚着昂贵的龙涎香,烟气缭绕中,她正对着菱花镜调整赤金步摇的角度。镜中女人眼角已现细纹,翡翠护甲在鬓边划出冷光,桌案上那叠码得整齐的三千两银票,正被烛火映得泛着诱人的金光。
"夫人,事儿办妥了。"管家婆子佝偻着背推门而入,额角还沾着细密的汗珠。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紫檀木匣放在桌上,谄媚的笑纹挤得眼角的皱纹更深,"张大人收了银子,拍着胸脯保证,决赛时定会给沈微婉出个'好题目'。"
柳氏嘴角勾起一抹狞笑,翡翠镯子重重撞在桌面:"什么好题目?"
"以'权谋'为题,作五言排律。"婆子压低声音,凑近她耳边,"张大人说了,这题目既要考文采对仗,又要论朝堂见识,量那没见过世面的小贱人,定会在皇上面前当场出丑!"
"好!"柳氏猛地拍案,震得茶盏里的浮沫四溅,"沈微婉不是仗着会作几句打油诗就得意吗?让她用那些俚语写权谋!我倒要看看,她怎么在金銮殿上圆这场子!"她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狠厉,仿佛已经看到沈微婉跪地求饶的模样。
一旁的沈若柔绞着锦帕,指节泛白,眼底翻涌着嫉妒的暗潮:"娘,这次定要让她身败名裂,再也抬不起头!"她想起沈微婉在诗会上一次次出尽风头,又得七皇子青眼,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。
与此同时,将军府的梧桐树下,沈微婉正翘着腿斜倚在软榻上,指尖捻着颗紫葡萄,听春桃气喘吁吁地汇报。"小姐!柳氏花了三千两买通主考官张大人,要在决赛出'权谋'题呢!"春桃急得直跺脚,"还是五言排律,那得讲究平仄对仗,咱们上哪儿弄这么深奥的诗去?"
沈微婉慢条斯理地吐出葡萄籽,眸光狡黠如狐:"权谋?这题我会啊。"
"小姐您会?"春桃惊得瞪圆了眼,手里的葡萄差点掉在地上。
"自然会。"沈微婉晃了晃藕荷色的裙摆,脚丫上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,"不就是诸葛亮的《出师表》吗?'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',改成五言排律不就成了?"
春桃彻底傻眼:"那也太......太直白了吧?皇上能喜欢?"
"太什么?"沈微婉挑眉,坐直身子凑近春桃,指尖在小丫鬟手心里画着圈,"太接地气?放心,本小姐自有妙招。"她压低声音耳语几句,说到得意处眼睛发亮,逗得春桃先是惊愕得张大嘴巴,随即笑得前仰后合,连眼泪都笑了出来。
三日后,皇家诗会决赛在御花园的水榭拉开帷幕。汉白玉栏杆外残荷听雨,水榭内却灯火通明。皇上高坐主位,明黄的龙袍在烛火下流光溢彩,七皇子萧煜侍立一旁,玄色锦袍上的暗纹绣着腾云祥龙,他的目光却频频飘向台下那个素衣荆钗的身影。
柳氏母女坐在前排显要位置,柳氏一身织金锦裙,满头珠翠,沈若柔则穿着新做的石榴红裙,两人看着沈微婉仅着一身月白襦裙,未施粉黛的模样,眼中都闪过轻蔑的笑意。
主考官张大人整了整官袍,清了清嗓子,刻意拔高声音:"本届诗会决赛题——以'权谋'为题,作五言排律一首,限一炷香内完成!"
题一出,满场哗然。权谋二字涉及朝堂,女子作此题目本就犯忌,更何况是五言排律,既要押平声韵,又要中间两联对仗,稍有不慎便会触怒天威。柳氏掩着嘴偷笑,用胳膊肘碰了碰沈若柔,母女俩交换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眼神。
沈微婉却神色坦然,接过春桃递来的狼毫笔,在砚台里蘸饱了松烟墨。春桃紧张得手心冒汗,小声道:"小姐,真按您说的写?要不要再想想?"
"不然呢?"沈微婉冲她眨眨眼,笔尖在雪浪宣纸上如龙蛇游走,墨汁在纸上晕开,竟有种说不出的潇洒。
柳氏见她动笔如飞,心中咯噔一下,却很快释然——一个闺阁少女,能懂什么权谋?定是在纸上乱涂乱画罢了。沈若柔更是伸长脖子,恨不得立刻看到那张纸上的笑话。
一炷香时间转瞬即逝。张大人依次收取诗稿,先展开沈若柔的诗卷,朗声道:"权谋藏袖里,算尽锦华年。玉阶生白露,金殿起烽烟......"辞藻虽华丽,却满是闺阁女子对朝堂的臆想,空洞无物。皇上听了只是淡淡点头,目光却落在沈微婉的诗稿上。
张大人深吸一口气,展开那页宣纸,脸色却瞬间变得煞白。他咳嗽了两声,声音发颤地念道:
"先帝创业难,中道崩了殂。
今天下三分,益州疲得哭。
丞相亮鞠躬,死而后已乎?
亲贤远小人,此先汉兴故。
亲小人远贤,此后汉倾路。
陛下亦宜审,不宜偏私唔。
宫中府中,俱为一体吁......"
念到"益州疲得哭"时,张大人险些咬到舌头。这哪里是五言排律?分明是把《出师表》拆成了大白话顺口溜,还硬生生塞进了"疲得哭唔吁"这些俚语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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