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漏三更,墨色的天幕压在将军府西跨院的飞檐上,老槐树的枝桠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。柳氏裹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青布斗篷,指尖掐着锈迹斑斑的锄头柄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她鼻尖几乎要蹭到龟裂的泥地,浑浊的眼珠在油纸灯笼的光晕里骨碌乱转:"绿萼,你再仔细瞧瞧——账本上画的藏宝图,确定是这棵树?"
"夫人,千真万确啊!"绿萼举着灯笼的手微微发颤,蜡油顺着灯柱淌下来,在她镶着银边的袖口上凝成疙瘩,"那蓝布账本上画着三圈树纹,旁边还标了'西跨院老槐'四个字,跟这儿分毫不差!"
旁边侍立的两个粗使婆子早等得不耐烦,其中一个叫王妈的壮妇抢过锄头,龇着黄牙笑道:"夫人您瞧我的!当年我在乡下刨过祖坟,啥地界没挖过?不出三锄头,准叫那三千两黄金亮瞎您老的眼!"
锄头带着破风之声砸进泥土,只听"噗嗤"一声闷响,像是戳破了灌满水的牛皮袋。柳氏正伸长脖子张望,一股浓烈的酸腐之气突然扑面而来,混杂着烂菜叶与变质蛋白的恶臭,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,差点将晚饭呕出来:"什么味道?!是死老鼠烂在地里了不成?"
王妈握着锄头的手剧烈颤抖,锄尖上挂着一团暗黄色的黏糊物,在灯笼光下泛着油光:"夫……夫人……好像是……臭鸡蛋?"
柳氏瞳孔骤缩,一把夺过锄头疯狂刨挖。黄土翻飞间,半人高的土坑里露出个豁了口的陶坛,坛口封泥一脱落,二十几个发黑的鸡蛋骨碌碌滚出来,浓稠的蛋液混着烂白菜叶溅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,瞬间洇出一片片油垢。
"黄金呢?我的三千两黄金呢?!"柳氏状若疯癫,用锄头狠戳坛身,"咔嚓"一声脆响,坛底破了个大洞,更浓郁的臭味冲天而起,熏得她涕泪横流,"沈微婉!又是你这个小贱人搞的鬼!"
"搞什么鬼呀婶娘?"清脆的女声突然从老槐树后响起,沈微婉提着一盏琉璃绣球灯款步而出,灯穗上的珍珠坠子在夜风里轻轻摇曳。她身后跟着拄着枣木拐杖的老管家,以及十几个举着火把的精壮家丁,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西跨院。
火把的光晕里,柳氏浑身沾满暗黄色的蛋液,几缕烂菜叶黏在她精心梳理的发髻上,手里的锄头还在往下滴着臭汁。周围的家丁们先是目瞪口呆,随即纷纷低下头,肩膀却抑制不住地抖动,显然在憋笑。
"你……你们什么时候来的?"柳氏惊得松手,锄头"哐当"落地,溅起的蛋液点子飞到沈微婉的蹙金裙摆上。她这才发现,沈微婉身上的月白襦裙纤尘不染,显然早已在此等候。
"刚来呀,"沈微婉故作惊讶地睁大杏眼,指尖指着土坑,"我听见西跨院有动静,还以为进了贼呢!婶娘这是……半夜三更挖地基?莫不是将军府的地底下埋着什么宝贝?"
老管家适时地轻咳一声,拐杖尖戳了戳破坛子:"启禀大小姐,老奴瞧着像是……上月厨房管事埋的臭鸡蛋,说是沤些水肥好养西跨院的牡丹。"
"沤肥料?"沈微婉立刻捂住口鼻,往后退了半步,嫌恶地看着柳氏,"哎呀婶娘,您怎么挖这个呀?您闻闻您身上这味儿——啧啧,比城南粪坑的味道还冲三分呢!"
柳氏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秽物,又瞥见周围家丁们憋笑憋得通红的脸,一股血气直冲头顶。她指着沈微婉,气得浑身发抖:"你算计我!那本账册是你故意丢的是不是?"
"婶娘这话从何说起,"沈微婉摊开双手,一脸无辜,"我不过是丢了本记着菜谱的闲书,怎么就成了藏宝图呢?再说了,"她故意提高声调,"大家可都看见了,婶娘半夜不睡觉,跑到西跨院来挖臭鸡蛋施肥!这份为府里花草操心的心意,真是感天动地呢!"
"不是的!我是……"柳氏急于辩解,却瞥见绿萼正悄悄往人后缩,显然不愿被牵连。周围的家丁们再也绷不住,"噗嗤"、"嘿嘿"的笑声此起彼伏,像无数根针戳在她脸上。
"够了!"柳氏尖叫着转身就跑,提起沾满蛋液的裙摆刚跑出两步,脚下一滑,"扑通"一声摔进了土坑!坑底的臭鸡蛋被她压得稀烂,暗黄色的浆液糊了她满头满脸,连嘴里都灌进了几口臭汁。
"哎呀婶娘!"沈微婉惊呼着后退三尺,手里的琉璃灯差点掉在地上,"您小心着点呀!这坑里全是臭鸡蛋,别摔着了——回头染了什么怪病,可别说是我没提醒您!"
老管家连忙指挥家丁:"还愣着做什么?快把婶娘扶起来,送回房去好生洗漱!都记好了——"他故意拖长声调,"婶娘是起夜时不小心掉进了……呃,粪坑,谁要是出去乱传,仔细你们的皮!"
家丁们强忍着笑,七手八脚地将柳氏从坑里拽出来。她浑身湿透,头发上挂着烂菜叶,脸上分不清是蛋液还是泪水,被两个婆子架着,连头都抬不起来,脚下的绣鞋也跑丢了一只,狼狈地踉跄着消失在月洞门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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