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王府寝殿内,雕花梨木床的帷幔半垂,沈微婉揪着藕荷色锦被角干呕不止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春桃端着紫铜痰盂小步上前,发间的银簪随着动作叮当作响,老管家拄着枣木拐杖立在床头,霜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,仿佛能夹死扑来的蚊子。太医院院正李太医背着朱漆药箱踏入时,正见沈微婉一把抓住萧煜的袖口,指尖几乎掐进锦缎里。
"大夫!"她泪眼汪汪地望向窗外,晨曦透过窗棂在青砖上投下碎金,"我想吃城西王记的糖炒栗子,要刚出锅的,糖霜得撒得跟下雪似的!"
李太医被她拽得一个趔趄,山羊胡抖了抖,药箱撞在炕桌沿发出闷响:"皇子妃这是妊娠反应,当静养为要......"
"静个啥养!"沈微婉甩开李太医的手,指向立在门边的萧煜,发间珊瑚珠钗扫过枕屏,"殿下,你亲自骑马去买!慢一步栗子凉了,我就把你书房里的《孙子兵法》全撕了叠纸船,让它们顺护城河漂走!"
萧煜刚要开口说城西距亲王府足有十里路,却被沈微婉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一瞪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他无奈地接过春桃递来的玄色披风,狐裘领口蹭过她鼻尖:"本王去去就回,你且让李太医诊脉。"
"快去!"沈微婉挥着锦帕,"若买回来的栗子带一丝凉意,我就把你那套羊脂白玉茶具全扔井里喂金蟾!"
萧煜翻身上马的声响惊动了檐下雀鸟,亲王府侍卫们从角门探头,见自家殿下为了糖炒栗子策马狂奔,甲叶摩擦声里藏着憋不住的笑意。路过西市时,糖炒栗子的香气混着人声飘来,卖花姑娘指着萧煜的背影嘀咕:"快看,那不是七皇子吗?怎的亲自买栗子?"肉铺老板擦着刀接话:"还用问?定是皇子妃孕吐呢!昨儿个我还见殿下买了十斤酸梅!"
李太医指尖搭在沈微婉腕脉上,眉头越皱越紧:"脉象滑数有力,确是喜脉,只是这孕吐......"他瞥向窗外萧煜消失的方向,压低声音对老管家说,"老管家可曾留意?七皇子殿下眼下乌青深重,怕不是夜夜被折腾得睡不安稳。"
老管家捋着胡须苦笑,想起昨夜三更还听见主院传来的动静:"谁说不是呢,昨儿个后半夜,殿下还蹲在净房给皇子妃试马桶温度,堂堂皇子对着瓷圈呵气,这事儿要传出去......"
话音未落,沈微婉突然踢开丝绵被,月白睡裙扫过炕沿:"大夫,我渴!要城东张记的酸梅汤,得加十颗青梅,少一颗我就把你药箱里的千年人参全掰碎了喂波斯猫!"
李太医刚摸出银针的手猛地一抖,银针"叮"地掉在青砖上。他望着沈微婉气鼓鼓的脸,无奈俯身拾针:"酸梅汤性寒,于胎儿......"
"我不管!"沈微婉叉腰坐起,发间流苏扫过帐钩,"殿下没回来前,你先去买!不然我就把你那套银戳子全熔了打镯子!"
李太医叹着气放下药箱,刚跨出房门就撞见萧煜拎着两袋糖炒栗子冲进来,玄色披风上还沾着晨露。"微微,热乎的栗子!"他将纸袋递上前,指腹蹭过她泛红的脸颊。
沈微婉捏起颗栗子咬开,糖霜沾在唇角:"不够甜!你定是没让王老板多放糖!"
萧煜抹着汗辩解:"我特意加了双倍糖霜......"
"你骗我!"她将栗子袋甩在桌上,糖粒滚落在青砖缝里,"我现在要喝张记的酸梅汤,李太医去买了吗?"
"买了买了,"萧煜替她拢好被角,"方才路上遇见李太医,说已到张记了。"
恰在此时,李太医拎着青瓷梅瓶踉跄进门,冠带歪斜,袖口还沾着酸梅渍:"皇子妃,加了十颗青梅的酸梅汤......"
沈微婉呷了口汤,眉峰又蹙起:"太酸!你定是让老板多放了醋!"
李太医扶住炕桌才站稳,胡须上还滴着汤汁:"冤枉啊!我亲眼看着老板称了三钱冰糖......"
"我不听!"沈微婉将梅瓶推到炕沿,"我要吃城南刘记的桂花糕,配城北赵记的豆浆!"
萧煜与李太医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。萧煜刚想开口,沈微婉已指着春桃:"你去买!殿下累了!"
春桃吓得绞着帕子:"小姐,城南到城北要穿过整条朱雀大街......"
"让你去就去!"沈微婉抄起枕边绣鞋作势要砸,"敢磨蹭就把你攒的月钱全买成麦芽糖,粘在你床头!"
春桃哭丧着脸跑出去,李太医趁机搭脉:"皇子妃肝火过旺,当静心......"
"静什么心!"沈微婉打断他,拽住萧煜的手腕摇晃,"我要听殿下讲他小时候的趣事,不然就把他收藏的那些鼻烟壶全砸了!"
萧煜无奈坐下,指尖划过她掌心:"都是些陈年旧事......"
"我就要听!"沈微婉晃得更用力,"讲你怎么往太傅朝靴里塞石头的!"
萧煜拗不过,只得讲起十岁那年往太傅靴里塞鹅卵石的事,逗得沈微婉笑出眼泪,捶着他肩膀直不起腰。李太医望着这场景,忍不住对老管家低语:"老管家可知?殿下在军营时三天不睡仍能纵马杀敌,如今却被折腾得眼眶发青,这孕吐怕是比敌军还难缠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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